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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山的雪(二题)

2025-02-24   来源:贵港新闻网-贵港日报   作者:刘鹏凯  

那时候,寒冷的冬日已经过了一大半,风仍然很硬,太阳像个被腌过的蛋黄在天上吊着,孤零零的。

大雪刚停,白花花的一片,所有的景物因了这白而立刻都清晰了起来,香炉山也好像一下子就到了眼前,轮廓比平日里大了许多。山上落满了雪,太阳照在上面,泛着金灿灿的光。

中午了,阳光很充足,早晨还很清冷的街道上,明显多了几个行人,他们裹着厚实的衣服,慢腾腾地走在雪后的阳光里。每天这个时候,我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香炉山上的雪。庄严的雪让我肃然起敬,我会待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静静地看上一会。雪落的声音仿佛音乐一般,依然会沿着渺茫的天际轻轻地飘过来,柔软的声音几乎让人窒息。瞬间,一股温暖在我的体内升腾了起来。

其实,香炉山只是一个象征,一个暗示。

香炉山的前面是一片村子,不远处的一条河流结了冰,从冰上穿过,就是一大片开阔地,平静得让人想起熟睡的小孩,很美。几只狗吃饱了没事干,在山地上撒着欢儿相互追逐,偶尔回过头来看看我这个和它们一样无聊的陌生人,其中一只还冲我狂吠了两声。

不管怎样,生命对于宇宙,对于自然,对于日月,都只是一个过程,无论强者与弱者。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但是许多人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当然,像我这样一个迟钝如牛的人明白这个道理时,香炉山的积雪也差不多融化了。

跟着雪的牵引再往前走,就是香炉山了。山下有一个村子,不是很大,光秃秃的树使整个村子暴露出无比的旷远,一些房子和几截土围墙,土围墙上还蹦达着几只麻雀。在这样的季节里,寻觅可贵的粮食成了它们一冬的追求。麻雀们想:聚集在村子里,从农家的刷锅水中拾一点口粮,总比待在城里无处栖身要爽得多。麻雀们懂得感恩,一大早起来,就满村子开始歌唱,虽然嗓子不是很嘹亮,可它们懂得歌唱的意义。此外,村子里还有一些小孩,他们快乐地打着雪仗,和麻雀一样亢奋地叫喊着。

这就是村子里的故事。狗生来护院,鸟生来飞翔,牛生来耕种。村子里的故事都很平淡无奇,但能够让人放松,让人愉悦,不用任何顾忌、提防和戒备。

天色有些晚了,街上的灯都亮了,香炉山渐离渐远地隐藏到黑夜的背后了,慢慢地就看不见了,我的心也一下子空了。

这时,雪下了起来,大雪迷漫之间,巨石般的高楼倏地就幻化成了香炉山。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城市的上空狂乱地飞舞着,飞舞着,我知道,雪的故乡在天上。

夜行记

飞机一落地,懒懒散散的雪就迎面扑来。说起来,我差不多有十年光景没亲近过雪了。憋了两个多小时,我点了一根烟,装腔作势地打量着大年三十下午的灰蒙蒙的咸阳。

我父母是1958年去支边的,不用掐指算,都快40年了。自从他们1997年回了安徽老家,我几乎再没踏足过这片寂寥的土地。父母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从小到大我一直就这么觉得。我在珠海的时候,常有人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我是安徽人,却有人死活不相信,好像我说我是安徽人就相当于说我是他爹一样。我一直搞不清楚,哪里人很重要吗?我总不会说我是德国人、法国人吧!对待这样的人,我大多数采取这样的态度:我就逗你急,最好急坏你!

好多年没来过西北了,这次趁着二哥还没离开,我和老婆匆忙赶过来,就是为了再好好啃一下那根羊蹄子。人生其实就是给自己留个味儿,以便以后有闲暇了慢慢再回味。

二哥和二嫂特意开车赶来接机,二哥说:“赶快走,不然大雪就要封山了!”于是二话不说,上车走人。渐渐地,咸阳就不见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见了,可惜我不知道哪些地方。

出了陕西,进了甘肃,天快擦黑时,老远就看见了那座六盘山。看是看见了,可跑了好长时间就是到不了跟前。雪越下越大,在车灯里狂乱地舞动着,像抽了风似的。

车在光明和黑暗中不停地穿梭着,等我一觉醒来,我们终于钻进了隧道。二哥说:“过了隧道就不远了。”

出了隧道没过多久,在一个拐弯处,一辆来自江西的油罐车翻进了沟里,车屁股却横在马路中间,导致许多大货车拥挤在马路的两侧,散步一样行驶着,有一些干脆停滞不前,司机或许等得无聊,便下车放起了鞭炮。

真有意思,大年三十晚上,我以为全国人民都会躲在家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像我们这样往家赶的人估计少之又少。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出来拉货,向南的,往北的。

川流不息的大货车让我不由得感叹:挣钱是为了过大年三十,大年三十干活是为了生活!

在这段坡路上,所有南来北往的车几乎僵持了三个小时后,才开始慢慢启动,路面上结了冰,很滑,雪落到冰面上,更滑。我们的车一直在原地打转,似乎出现了走两步退三步的意思,我急忙下来推车,脚还没站稳,人就失去了控制,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摔得我两眼直冒金星,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后来在当地人的帮助下,小车终于爬出了这段冰雪交融的上坡路。上得坡来,大雪白茫茫一片。二哥说:“订好的酒席已经凉了,等回去了,我给你煮羊蹄子啃,香,特别香,我都闻到了。今年的大年三十过得很有意义,有这么多、这么大的雪花夹道欢迎我们,这是你在南方见不到的。”说着话,一脚油门,车便钻进了无限苍茫、充满动感的雪夜里。马上就要临近新年了,这时的马路上,居然看不到一辆南来北往的车。我知道,他们终于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向西,向西,再向西,我忽然看见,在雪夜的最深处,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我知道,落满雪花的那个地方就是羊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