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蒿,菊科类植物,熏香浓烈。艾蒿也唤作艾叶、艾草,挺拔如松,用自己极强的生命力,安营扎寨般遍布空旷荒野里。四野间,深阔辽远,有风的剔透,如王维,青衫裹挟,一颗孤寒的灵魂,飘洒山野之间。迷离中,有股诗意的亲近,一瞬间,让人迷恋这艾的气息。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那充满活力的青春真让人艳羡,想起初恋时,思念朝朝,心里像疯长的艾叶,挂满情意绵长,短别离,也如间隔三年。我相信,艾与爱的魂牵梦萦,那采艾的纤纤细手,温婉脱俗,那遥远的艾香,暗香浮动,从《诗经》里弥散开来。
艾似药,味道中有种清爽的药香,摘几片艾叶,放入鼻尖,蒸腾着一种清凉的气息。幼时,每到夏日,屁股便生疮,爷爷找来蟾蜍皮帮我敷,说是以毒攻毒,几次下来也不见好转,每天翘着屁股,坐立不安。后来母亲听人说,艾叶可以祛湿毒。母亲急忙割来艾叶,熬一大锅墨绿色的艾叶水,倒入大木盆里,趁着升腾的热气,先熏,水不烫后,把整个身子闷进水里。灼热的疮遇到艾叶水,变得温和了,凉凉的,示弱了下来。母亲帮我搓洗,小心翼翼。后来我们家,年年都备着一些艾叶,只是夏疮再也没有骚扰过我了。
艾蒿,有种野性的植物,独具韵味,惊蛰后,艾蒿破土,昂扬生长,迎春风,顶春雨,饱满莹润,在村庄的间隙里,磅礴拔节。晨露浓厚,包裹着艾蒿深绿色的叶子,闪着青光,露珠躺在繁茂的艾叶上酣睡。母亲轻轻地挑选着艾叶,生怕打扰了艾蒿的美梦。母亲把采回来的艾叶,洗净,晒干,找几块花布,缝制了玲珑的小香包,挂在了孩子的胸前,夏日里,香包里艾叶的气息会熏走蚊虫,淡淡的草香,溢满温情。
夏日腌酱豆,母亲把黄豆洗净、煮熟,然后捞到竹筐里沥干水分。这时母亲就要去田地里割点艾蒿草了,原野中艾蒿长势喜人,树林里、小河边都长满,笔挺茂盛,随处一割就是一抱。不多时,母亲抱着艾蒿回来了,往院子里一铺,满院的青草芳香气。艾蒿的气味有人喜欢,有人却嗤之以鼻,就像芫荽,有人吃起来香,有人闻到就反胃。母亲事先在厢房里找一块地方,铺上凉席,把沥干的黄豆倒在凉席上,用手摸均匀,最后在黄豆上铺一层刚刚割回来洗净的艾蒿。接下来就是等待黄豆发霉的过程了。铺上艾蒿的黄豆,就没有蚊虫的捣乱了,还能浸入艾草的香味。腌酱豆在菜园里没有青菜的冬日,就是一家人最好的下饭菜了。
正值端午前夕,下班路过菜场,三五支艾蒿扎成一捆售卖,顺手买了一支,刚到家,母亲看到了,问:“怎么买了艾蒿?老家野地里到处都是。”我说:“那是老家呀,城里的可都要买的。”母亲深知“端午插艾”的习俗,这也是她以前常做的事情,只是现在困在了城里,让她变得迟缓了一些,少了与她熟悉是大地接触,对草木的感知也退化了不少。
五月,阳光媚丽,母亲瘦弱地坐在阳台,我想她心中的那片乡野浓情真无限地扩散着,如绿茵茵的艾蒿草,馥香绵长。艾如“爱”,母亲般的护佑之爱,牵拉着对故园的念想,在故乡的草木里耳语呢喃,是牵挂,更是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