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

依然矗立 依然枝繁叶茂

把村口守成永恒的风景

以稳重的姿态

看平淡无奇的剧本重复上演

看悲欢离合的情节书写故事

皲裂的躯干刻满沧桑岁月

弯曲的根须吸遍酸甜苦辣

而向上的执着形成信念

守护着平安守护着喜悦

晨昏交替四季轮回

任凭风吹雨打

不管是是非非

以悠闲的姿势叙述历史

叙述生生不息的精神

欢乐在落叶间跳跃

童谣爬满枝丫

而错过的童车

在懵懂的眼眸里成为绝唱

没有书包的年代

我们不谈论成绩 不谈论

与我们无关的城市

我们踩着六月的稻香

和雨后蛙声

绕树而歌

用织梦的年龄

丈量土地的距离

丈量父亲母亲的汗水

和长长的希望

时间是写在生活的记忆

从那一年走到今年

从青少年走到中年

却走不出老树沉沉的呼吸

仰望老树 我无法思维

无法言语

老树已化成浓浓的乡愁

让身陷城市浮躁的心

感到纯净 感到温暖

感到无比安静

老屋

在石磨和泥墙之间

我选择沉默

石磨已经破旧

在老屋的边上躺了很久

磨槽如老母亲的牙齿

啃不动生活的硬度

墙根起了青苔

有些杂草不知趣地生长

偶尔有只老鼠窜来窜去

也不知他在寻找什么

木门窗已衰老得松松垮垮

几只蟑螂修修补补也无济于事

墙壁凹凸不平

应该在历史博物馆里休养了

青褐色的瓦片整齐地码在一起

把五十多年风雨挡得毫无脾气

八仙桌在厅中孤独了好多年

与拐了脚的椅子交谈

仿佛要完成一项使命

他们等着父亲母亲回来

让一只桃子或一根甘蔗

讲述田间的故事

可父亲母亲终究不再回来

回来的是我

不再年轻的脚步

站在老屋前 一声清脆的啼哭

爬遍我的血管

正是那一年

母亲撕心裂肺地喊叫

让我看见老屋 以及

屋顶上飞舞的蝴蝶

此时的太阳刚喝过酒

摇摇晃晃躲进村西那座山后

我便读书 写字 娶妻 生子

在城市一隅蜗居成提线木偶

小孙女一声娇滴滴的爷爷

我便醉得一塌糊涂

我不厌其烦对小孙女讲述

老屋的故事 以及星光下

曾祖母推磨的情节

不知她能听懂否

而我知道 老屋不老

老屋是永远的根

老井

一只蝴蝶飞来飞去

以井水为镜 照了又照

审视自己究竟有多美

其实老井并不会说话

在明亮和黑暗之间损耗欲望

杂草灌木肆意茂盛 围住井边

似乎要织一张网

不让风来打扰

偶尔冒出一个两个水泡

是鱼儿在呼吸

老井庆幸自己并不寂寞

小孩靠近井边又离开

从不谈论井的深度和温度

他们习惯于瓶装饮料的诱惑

对井水不屑一顾

老井的历史是有厚度的

父辈无法翻阅 我更无法翻阅

那些年的早晨或黄昏

木桶很有节奏地摆动

一遍一遍地问候老井

老井快乐且慷慨

以无私奉献的姿态

湿润瘦长瘦长的日子

人们爱护老井 就如爱护孩子

修补井边 清淤 砌石级

让老井温暖 血液膨胀

把爱恨悲欢溶解 溶解在

弯弯曲曲的田埂上

远去的时光敲打零碎的记忆

长长短短的昼夜串联传说

让老井在风雨中自生自灭

只存在于太阳和月亮之间

存在于视线之外

再一次面临老井 是在七月

我将无言的感叹写满老井

然后掬一口井水 啜饮

整个夏天便清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