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一处荷田边停住。眼前景象令人震撼与惊讶。数千亩的荷田一望无际,层层叠叠,浩浩荡荡。与地平,与天连。微风过处,叶卷叶舒,此起彼伏。“接天莲叶无穷碧”,此时此地我才能真正体会诗人所言绝非夸张,确是真情实景。
行走在荷田边,感觉这里的荷特别高大威武,荷叶都过人头了,我努力地踮起脚尖,才能望见更远处的荷。将手机高高举过头顶,才能拍摄到荷田的全景。同伴们也有同感,纷纷寻觅高处,甚至登上一处屋顶,以求看得更远,拍得更美。主人释疑:一是人勤地肥,荷长得确实壮硕;二是荷田比较浅,系由农田改造而来,非深水池塘;三是脚下的田垄比较矮,自然抬高了荷的高度,拉低了我们的视线。
我们从未如此近地观荷,端详荷。在别处,荷都在水中央,只能远观,不能近视,更不可把玩。而眼前的荷,近在咫尺,伸手可揽、可抚,近身可亲、可嗅。荷叶田田,大如伞,圆如盆。难得一见的叶下荷梗,颀长高挑,不枝不蔓。一梗举一叶,一梗擎一花,密密匝匝,井然不乱。
只可惜花少了一些,零星地开一两朵,点缀荷间,难解饥渴。是我们来早了,花期未到?还是我们来晚了,花期已过?主人面露微笑,告诉我们来早了,还有一个月,才到盛花期。好在有几朵善解人意,提前绽放,聊以慰藉。好客的主人还是过意不去,每看到一朵莲,就大声招呼:“快来看,这里还有一朵!”只恨花期滞后,不能为客人倾其所有,呈现全部。
站在荷田边眺望,荷田深处,又是怎样一番景象?主人看透我们心思:那边的荷田水深,还有船,一起去荡舟吧!
为我们撑船的是一位70多岁的老者。上船时,我还有些犹豫,担心他的小船载不动我们。老人说没事。说话间,老人长篙一点,小船便摇摇晃晃地离开岸边。开始,我们都有些紧张。老人提醒,坐稳了,身体不要晃动。渐渐地,船平稳了许多,我们也放松了下来。
荷塘的中央有空间,是留给小船进出荷塘的通道。老人说,这片荷塘是他的老板承包的,有400多亩。说我们来早了,看荷花,下个月来正好。大家都笑:“看看荷叶也不错。”老人一边说话一边撑船,一边还不忘收获网箱里的鱼虾。老人说这片的荷塘较深,不像前面看的荷田比较浅。除了种荷,他们还套养了鱼、虾、蟹等。每一回收网起获,都引起我们欢呼,小船也跟着兴奋,晃动得更厉害了。我们赶紧收敛停住,不敢再动。
有人问:“何时可采莲?”
答:“十月。”
“采莲南荡秋,莲花过人头。”有人开始憧憬采莲的景象,并赋诗朗诵起来。
“何时可采藕?”
“现在就可以。”
“这么早?”
“此时的藕叫花香藕,口感脆嫩,价格也不贵,喜欢吃的人很多。”
“冬天这里还有藕么?”
“有。我们不会一下子都采光,分批分批的,一直要采到来年的2、3月份,那时为冬藕。到时候,你们赶一个雨天来,可以听到雨打枯荷的声音,很好听,很特别的,每年都有不少人来听呢。”
天呐!老人竟然也知道残荷听雨,晓得我们的心思。怀疑老人是个世外高人。
小船沿着固定的水道缓行,我们零距离地看荷、赏荷。相看两不厌,只有我和荷。返回时,老人决定不走原来路,让我们也来一回“误入藕花深处”。船头一拐,便冲入密荷深处。小船一路向前,奋力挤开茂密的荷叶。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荷更青处漫溯。”又有人在吟诵。惊起的水鸟和蜻蜓,纷纷从我们的头顶飞过;节节退后的荷梗、荷叶,慌乱地从我们的怀中挣脱、手中滑过;迎面扑来的荷花,飞快地在我们的脸旁亲过、唇边吻过。原来藕花深处,竟有另一番境遇,疑惑当年易安居士,是不是故意走错。
登岸后,主人特意新采挖了一些花香藕,让我们品尝。新藕形同玉臂,白如羊脂。咬一口,甜似蔗、脆如梨,既解渴、又充饥。
天黑将返时,下起了雨。雨打在车窗上,啪啪地响。但丝毫影响不到我。倒想起白天里的那些荷,那些莲,那些藕。想起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开的花,那些要待到秋天才会结的莲子,那些终究会枯萎的叶。我不知道会不会再来,看那些荷,采那些莲,听那时雨。
竟然有留下来的冲动。在荷田的柔波里,我甘愿做一叶荷、一朵莲、一节藕。在水中招摇,在风中浅笑,在污泥中守一身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