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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江南三大名楼

2024-10-26   来源:贵港新闻网-贵港日报   作者:杨 阳  

从小,我对江南三大名楼——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心驰神往,常作梦中之游。然而,断断续续,前后历时28年才有机会游遍三大名楼。

我是一个喜欢评头品足的人,游完三大名楼后,自然少不了要品评一番,只作一管之见。

大凡名楼都依山傍水,矗立于城市之巅,濒临江河之滨,楼水互映,相得益彰。有水就有灵气,就凝聚文脉。有楼无水,纵然这楼再巍峨堂皇,也只配做宫殿,做庙宇。宫殿庙宇的水再多,也是人工造的一潭水,缺少灵气。故黄鹤楼临长江,岳阳楼濒洞庭,滕王阁依赣江,水灵秀了楼,楼壮美了水。

江南三大名楼,历尽沧桑,累经兴废。今天我们所见到的当然是重建的。然而,我对重建的三大名楼依然兴趣不减,印象殊深。

三大名楼分别处于湖北、湖南和江西境内,地域文化的差异,也导致了三大名楼建筑风格和文化内涵的不同。从建筑角度观之,黄鹤楼最为雄伟,“矗构巍峨,高标巃嵸”,其主楼高达51米;滕王阁最为壮观,“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高度次于黄鹤楼;岳阳楼最为古朴,“碧瓦飞檐,下临洞庭”,高度在三楼中居末。从楼的个性观之,黄鹤楼最有仙气,岳阳楼最有文气,滕王阁最有灵气。从理念上观之,黄鹤楼颇具哲理,岳阳楼富有感性,滕王阁偏于理性。

以洞庭湖为界,湖之北为湖北省,湖之南为湖南省,两省都属楚地,都是诞生瑰丽神奇楚文化的摇篮。从考古中发现,无论是鱼木寨或虎座凤架鼓,这些历史的证据,至少为后人提供了一个公允的视角。与同时代那些游牧民族疾风暴雨般的扩张相比,当时同样被排挤在华夏文明圈外的楚人,也是受到了江南烟雨浸润,在通向辉煌霸业的道路上,他们显示出了超越暴力的非凡智慧。

这种非凡的文化和智慧,在三大名楼中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无论湖南、湖北,在文化精神中有许多相同之处,譬如尚武、尚奇、仕人多练达,文人多狷狂。由于地理行政的自然分割,两省民风又都从楚文化中衍生出自己的脉系。湖北多豪客,好争斗,故有“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的豪横之说。而湖南人好奇、好讼,整体荣誉感较强,故产生了曾国藩一手创建的“湘军”。

而处于长江中下游平原的江西省,偎婺源,抱鄱阳,贯京九,枕长江,境内奇峰耸峙,秀水环绕,遍地书香墨气,传统文化与风景名胜交相辉映,是我国传统文化摇篮之一。建在武昌蛇山上的黄鹤楼,巍巍峨峨,俯瞰浩荡长江,的确有一点“飞扬跋扈为谁雄”的气势。与之相比,滕王阁江天一色,临江独秀,集天下美景于一身。而眺望洞庭湖的岳阳楼便显得有些局促了。

唐永徽四年(653),唐太宗之弟“滕王”李元婴任洪州都督时所建,故名“滕王阁”。唐上元二年(675),初唐“四杰”之首的王勃到此,写下了千古名文《滕王阁序》,文不加点,俊逸绮丽,满座皆惊。自此,文以阁名,阁以文传,滕王阁名扬天下,历千载盛誉而不衰。韩愈曾赞美:“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玮绝特之称。”故又素享“江西第一楼”的美誉。

滕王阁自创建以来,乱世则废,盛世则兴,迭废迭兴达28次,堪称古建筑史的奇迹。今阁为1985年第29次重建,依城临江,滨邻南浦,主体建筑共9层,碧瓦重檐,斗拱层叠,画栋彩柱,雕门透窗,气势雄伟,瑰丽多姿。

岳阳楼历史悠久,最早为三国时东吴名将鲁肃的阅兵台,距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南北朝时被称为巴陵城楼。到了唐朝,因诗人李白、杜甫等登楼赋诗,始称岳阳楼。宋代庆历四年,滕子京被贬为岳州知州,重修岳阳楼,说:“楼观非有文字称记者不为久,文字非出于雄才巨卿者不成著。”岳阳楼的历史和影响,完全证明了滕子京说法的正确。两年后竣工时,他请好友邓州知州范仲淹撰文纪念,范公欣然命笔,一气呵成《岳阳楼记》这篇千古名文,全文327个字,字字珠玑,脍炙人口,尤其是文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句和思想,千古传颂,滋润着一代又一代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这篇文章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岳阳楼本身。正因为这样,这两层的木架檐楼,因兵燹、水患、雷击、火灾而屡毁屡建,有史可查的修葺就达32次。新中国成立后,1983年至1984年,又大修一次。

今天,我们看到的月还是秦时月,菊还是陶令的东篱菊,这些宇宙自然的物类,其进化发展,千年也许仅及毫厘。而诸如亭台楼阁,这些人工建造的物体,不可能天长地久,重建有文史价值的古迹,当然有其必要的意义所在。

三大名楼在建筑上各有特色,各领风骚。黄鹤楼峭拔独立,豪气入云;滕王阁江天一色,一阁独秀;岳阳楼与潇湘夜雨的清旷之境很是吻合。文化脉系的差异、建筑风格及内涵的不同,也给登楼的人们带来不同的心情和感受。

登黄鹤楼时正值秋冬之交,适逢夕阳西下,浑圆的落日如一轮火球悬于天边,长江如刚出炉的钢浆铁水奔泻于江汉大地,拦腰托起一座钢铁大桥,横跨南北,天堑变通途。当夕阳敛尽最后一道余晖,武汉三镇渐渐没入暮色,天边铺展璀璨之锦,蓦然想起崔颢的诗,耳畔若闻飘飘仙乐,变幻的云海簇拥着羽化升天的“昔人”正乘着黄鹤归来。倚楼临风,极目楚天,江山如画,栏杆拍遍,“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的豪情油然而生。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王勃这两联骈句,把滕王阁的特点和美景集纳其中,成为千古绝唱,让人有不登滕王阁不算见过天下美景而遗恨终生之感。而我,和许多游人一样,登滕王阁,是要在楼水交融、江天一色的美景中,寻找“落霞孤鹜”,意会“南浦云”“西山雨”,感受当年王勃奋笔疾书《滕王阁序》的冲天豪情和滕王阁的灵气。

登岳阳楼又是另一番心情和感受了。“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登岳阳楼远眺,八百里洞庭美景尽收眼底。然而,任是文章巨手,也很难再描写或写出新的意境来了,因为历代文人墨客,写景状物,佳句妙联,冠绝古今。如李白手书“水天一色,风月无边”,元稹的“影到深潭赤玉幢”,孟浩然的“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杜甫的“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等等,这些文字都已经把岳阳楼的景色描绘得淋漓尽致,美轮美奂。

登岳阳楼让人感受最深的就是“忧患意识”,这也是中国知识分子最优秀的传统之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位卑未敢忘忧国”等等,这些随手拈来的名言,都说明了这一点。一个“忧”字,为国忧,为民忧,成了一个高强度的引力中心,吸附着一代代的中国知识分子。从这点来看,与其说岳阳楼是一处自然景观,不如说是一处人文景观,它给游人的不是轻松和繁华,而是凝重与质朴。所以,登岳阳楼,拾级而上,每一步,都震响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警句,游黄鹤楼和滕王阁的心情是轻松舒展的,而登岳阳楼的心情就显得凝重起来。

在岳阳楼,登高凭栏,极目驰骋,八百里洞庭浩浩渺渺,茫茫苍苍,穿过楼前鲁肃阅兵台幽深的洞门,阳光下,洞庭湖水波光潋滟,宛如母亲柔软起伏的胸脯。极目处,水天相连,天地乾坤,日月星辰仿佛都浮浸在洞庭湖里。随着连天的水波上下浮动,涛浪拍岸,不断撞击着我的心头,胸中禁不住涌起“先忧后乐”的情怀,同时也明白和理解了范仲淹为何发出“先忧后乐”的慨叹。

中华民族五千年灿烂文化的最大特点,就是在华丽诗韵词章的背后,沉淀着一种浓烈的爱国情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以后循环往复的历史中,这种情怀被历代文人不断复制与重温,人文之风,常吹不断。正因为如此,中国的文人具有了一种一脉相承的气质,拥有这种气质,中华民族的文脉才得以循环嬗变,生生不息,华夏族群,中华文化,在历史进化的平台上,始终保持着耀眼的光芒。

三大名楼,作为中华文化遗产,就是最具象的中华传统文化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