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和朋友聊天,谈起小时候听过的民谣,不禁感慨现在这些民谣都渐渐流失,那些淳朴的岁月已不再。令我们都有印象的是以“月亮光,照地堂”开头的民谣,而这已然是我六岁时候的事情。
好久没给外婆打电话了。
晚上,我给外婆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声音。
“喂——”“外婆,你从前教我那首‘月亮光照地堂’的原话是怎么念的呀?”外婆爽朗地哈哈大笑:“哎呦,太久啦,我也不记得啦!”外公在一旁接话:“我记得,我还记得。”他一口气把那首民谣念了出来,外婆大呼:“噫!就是这个!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听着外公的念诵,恍惚间我回到了那个凉爽的夏夜。无数个这样的夏夜,没有风扇,没有空调,只有外婆轻轻摇曳的蒲扇,划破浓郁的黑夜,在空气中晕开一阵清凉。月亮悄悄地挂在了窗前。透过几根木桩围成的小窗户,月光洒在了床尾。
月亮光,照地堂,
照入大嫂房。
大嫂搓麻到半夜,
大哥读书到天光。
月亮光,照地堂,
搅竹笋,铡槟榔,
槟榔香,嫁姑娘,
姑娘头发未能长,
过得两年梳亮髻,
红珠大礼送人乡。
外婆在电话那头自言自语道:“都过去五六十年啰,这些曲子还是我阿婆教的。那时候我们吃完饭就围坐在一起,点个火炉,聊天,看月亮,我阿婆就把这些讲给我们听……”外婆回忆的是那个穷困却淳朴的年代,而我也因为她拥有一个简单纯真的童年。
孩童时期的中秋节,总是洋溢着无尽的期待与欢愉。当夕阳西下,家禽归笼,炊烟袅袅,家中的灶火开始跳跃,外婆那熟悉而洪亮的声音便会在院子里回荡:“别贪玩了,快去洗澡,今晚要拜月亮呢!”与平常的嬉戏不同,这一天的我们总是特别乖巧,迅速完成洗漱,迫不及待地等待夜幕的降临。
“外婆,月亮怎么还没出来啊?”我望着天空,满是期待地问。
“傻孩子,现在才六点半,月亮哪会那么早出来。”外婆笑着回答。
“外婆,七点半了,我们是不是能上去拜月亮了呀?”我再次催促道。
“啊呀,急什么,月亮跑不了。”
“外婆你看!月亮被云遮住了!那我们怎么拜月亮?”
“等风来。”外婆轻轻地说。
我们焦急地等待着,时不时抬头望向天空,但始终没见到月亮。转眼到了八点半,外公也坐不住了:“我们上楼顶,先把瓜果月饼摆好,再慢慢等。”于是,外公搬桌子,我和表妹争先恐后地拎水果,外婆则负责拿香和蜡烛纸钱鞭炮。放果盘,摆水果,倒香茶,点蜡烛……一阵忙活之后,忽然传来阵阵的爆竹声,原来是邻居提前拜完月亮了。外公外婆隔着楼顶向对面喊话:“哎,怎么这么快就拜完了啊?月亮都没出来呢。”邻居笑着回道:“没办法,等不了呀,小孩闹着要吃月饼吃水果咧。”
一番闹腾之后,没有人再嚷嚷,只是坐在楼顶,静静地抬头看天,盯着那厚厚的云,祈祷着月亮现身。终于,一阵晚风轻拂,云层渐渐散开,月亮晃悠悠地从云后透出白光,露出皎洁的面庞。众人欢呼,家家户户调整桌子,面向月亮,点上香火,续上蜡烛,跪在地上,面向皎洁的月亮,抬头双手合十,低首磕头祭拜,庄严神圣地向月亮寄托美好愿景。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我们和这轮明月。
当那庄严而神圣的拜月仪式落下帷幕,妹妹突然眨着明亮的眼睛说:“姐姐,我觉得月亮刚才一定是害羞了,所以才躲到云后面去。后来她看见我们拿出了这么多好吃的水果和月饼,就忍不住露面了。”她的话音刚落,大家都被她的天真和想象力逗乐了,纷纷夸赞她的想象丰富而有趣。接下来便开始了欢愉的赏月盛宴。开柚子,切月饼,分糖果,吃橘子,我们席地而坐,手捧着饱满的柚子,仰望着那轮明亮的月亮。外公指了指月亮,又开始了他每年必说的故事:“看见月亮上黑黑的阴影了吗?那其实是一棵树,树下还夹着一个人哩。相传古时候……”外婆在一旁打岔:“唔,又讲这个,年年都要讲这个。”外公笑着说:“孩子们爱听啊,你不想听就去一旁休息咧。”不过,尽管外婆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留了下来,和我们一起聆听这个故事,时不时还补充一些细节。在外公外婆的叙述中,那些古老的传说——嫦娥奔月的壮丽、蟾蜍与玉兔的奇幻、吴刚伐桂的坚韧——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它们不再只是故事,而是化作了一缕缕和风,轻轻拂过我们的耳畔,深深植根于我们的心田,成为我们记忆中永恒的瑰宝。
如今,孤身一人远离家乡求学,每当下晚课时,我总是习惯性地抬头仰望那广袤的夜空,期盼能见到那一轮明月。但身处这繁华的都市之中,我从未在平凡的夜晚目睹过它温柔的脸庞。城市的霓虹灯太过璀璨,天空的星光被遮挡,月亮也似乎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即便身处这喧嚣之中,我的心却时常飘向那遥远的故乡。我怀念那中秋之夜的团聚与欢愉,那柚子的清香、月饼的甜美、糖果的诱人、橘子的酸甜,都如同家乡的风土人情,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这种思念如同一条绵延不绝的河流,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流淌在我的心中。我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回到家乡,再次与那片宁静的夜空、那轮明亮的月亮相拥而眠,感受那份来自大自然的深深眷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