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家当老板”系列⑤
山区“ 老手艺 ”破圈出海
口述 莫思明 整理 全媒体记者 陆颖敏

图为平南百思特工艺品有限公司编织工艺品展示区一角。全媒体记者陆颖敏摄
我叫莫思明,今年45岁,是土生土长的平南县平山镇人。提起平山镇,很多人会联想到这里的竹木芒藤编织——从清代起,镇上的人就靠着本地的竹、木、芒、藤,编出一个个篮筐、一件件摆件,这门手艺早已刻在骨子里。小时候读书偷懒,父母总拿一句话吓唬我们:“不好好读书,以后只能去编篮子!”在那个年代,编篮子几乎是“没出息”的代名词。可谁能想到,几十年后,这门“没出息”的老手艺,竟成了我返乡创业的底气,更让我们的产品漂洋过海卖到了国外。
(一)
2005年,我大学毕业刚一年,揣着全部积蓄跑到广东中山市开了一家制衣厂。那时满脑子都是“闯一番事业”的念头,可没等站稳脚跟,3年后就遭遇了经济危机,工厂没能撑过去。灰头土脸回到平山镇,我找了份加油站的工作,日子安稳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骨子里不是能安于现状的人。
2013年,我咬咬牙去了广东深圳,进了一家国际物流公司。那10年,我跑遍了珠三角地区的港口,看过集装箱码头的吊臂每天起起落落,逐字琢磨报关单上的英文条款,连客户咖啡杯里的泡沫都成了我观察市场的窗口。我慢慢摸清了外贸的门道,也认识了不少外贸公司的老板,从最初的业务往来,渐渐成了能聊经营思路的朋友。那时我还没意识到,这些看似零散的积累,会成为后来我回乡创业的“财富密码”。
其实这些年,平山镇的编织产业一直是镇里的支柱。可2008年金融危机一来,外贸订单骤减,不少作坊撑不下去,这门老手艺渐渐成了很多人眼中的“夕阳产业”。直到2016年,平南县竹木芒藤编织技艺被列入第六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我才忽然醒过神来:别人看到的是“夕阳”,我看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优势——平山镇的编织产业链太完备了,从原料采购到手工编织,几乎家家户户都懂行;只要优化管理、做好创新,产品在市场上一定有竞争力。更可贵的是,我爱人从小就跟着村里人学编织,竹篮、藤筐做了20多年,手里的活儿、眼里的经验,都是现成的“宝藏”。
2017年,我和爱人合计了一整晚,决定回乡创业!我们注册成立了平南百思特工艺品有限公司,可真正起步时,难题一个接一个:业务怎么开展?产品怎么设计?场地怎么找?工人怎么管?启动资金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好在平山镇政府帮我们牵线搭桥,亲戚朋友也凑了些钱,加上我积累的人脉,公司成立几个月后,就接到了第一笔订单——是以前在深圳认识的客户,知道我创业,主动把订单送了过来。
(二)
最初,我们没能力自己生产,只能接了订单再找本地工厂代工。可代工的质量、工期总没法完全把控,我和爱人索性决定建自己的工厂。整整两年,我们一边跑手续、找场地,一边招工人、建体系,还请来了一名有10多年行业经验的厂长。他不仅懂生产,还带着不少老匠人过来,很快解决了产能问题——从最初几百万元的年产值,一下子跃升到了2000多万元。
2020年,靠着之前攒下的口碑,我们和不少海外客户签了长期供货合同。订单多了,我爱人的设计才华也有了用武之地。我们不再只做传统的篮筐,而是往“文创”上靠:把编织品做成小巧的包包,绣上花纹;改成可爱的猫窝,适合宠物家庭;还做成桌面摆件,融入书法、绘画元素。我们定下规矩:每天推出一款新品,慢慢积累下来,编织工艺品的品类竟然超过了2万种。

图为莫思明 (左一) 在向顾客讲解产品。全媒体记者陆颖敏摄
我们的订单大多来自广交会。每次去参展,我们都会把最新的样品带去,有合作意向的客商就会来厂里选品、提要求,团队再根据需求调整设计,确定后就开工生产,最后打包装进集装箱,通过海运发往日韩及欧美等地市场。说起来,我们每一件产品都不容易——要经过割青、烤色、刮片、抽丝等几十道工序。老匠人的手指上带着茧子,正因如此,编出来的竹篾才又匀又韧。到2019年,我们公司已经成了平南县规模最大的编织制品出口企业,年销量达100万件,年产值2800万元,员工也从最初的几十人,增加到了近400人,大多是本地村民。有些年纪大的老人没法来工厂,我们就派专车送材料上门,做好了再上门收,让他们既能赚钱,又能照顾家里。
生意越做越大,可我的危机感却越来越强。手工制作的效率有限,产能很难规模化;厂里的工人大多是中老年人,年轻人嫌“又累又不体面”,没人愿意学这门手艺;同行之间还陷入了价格内卷,你卖10元,我就卖8元,产品长得都一样,最后谁也赚不到钱。我常在车间里踱步,看着老匠人灵巧的手把竹篾变成工艺品,心里又急又矛盾:这传承了几百年的手艺,难道要在我们这一代慢慢消失吗?
(三)
转机来得很偶然。有一天,平南县新华书店的一名员工找到我,说想带一群孩子来工厂开展研学活动,让孩子们体验手工编织。我一口答应了。那天,孩子们围着老匠人,拿着竹篾笨拙地学编织,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看着那些亮晶晶的眼睛,我突然有了灵感:破局的关键,不是只盯着“卖产品”,而是要把产品和非遗文化体验结合起来,让产业链和文化体系拧成一股绳。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要做非遗手工体验基地,现有的工厂场地根本不够。就在我犯愁的时候,平山镇另一家编织企业的老板刚好新建了厂房,我们聊起这个想法,一拍即合——一起打造“山里文化研学基地”。我们研发了非遗材料包,里面有剪好的竹篾、彩色的线,普通人在家就能编;还开设了研学课程,让孩子、大学生前来体验。
没想到,这个基地的作用远超我的预期。通过研学培训,不少学员直接留在工厂上班,解决了工人老龄化的问题。我们和学校合作,把基地变成大学生实习实践基地,支持他们组建创业团队,用我们的资源做创新。中小学生来参加研学,不仅喜欢上了编织,还会把作品带回家,让更多家庭了解这门手艺。我们还专门为文化水平偏低的村民开了技能培训班,让他们学会编织后能在家接单,多一份收入。
做非遗产品,离不开非遗传承人的支撑。2023年,我们陆续签约了3名竹木芒藤编织工艺非遗代表性传承人——自治区级传承人玉梅,市级传承人潘振宾、马振鹏。有了他们坐镇,我们的产品设计更有“非遗味”,创新也更接地气。今年广交会上,光是冲着“非遗传承人设计”来的客商,就有3家跟我们达成了合作意向。
这些年来,我和爱人也形成了清晰的分工:我负责盯着战略布局和外部资源整合,跑展会、谈合作、对接政府资源;她专心抓产品研发和文化内涵挖掘,从设计新品到梳理编织技艺的历史,都做得井井有条。我们不再是简单的“夫妻店”,而是彼此互补的“搭档”,效率比以前高多了。
现在,山里文化研学基地已经初见成效,但我们的目标远不止于此。我想把企业从“生产型”彻底变成“平台型”——我们不再只是卖竹木芒编产品的,更要做传统手工艺和现代生活的“连接者”。通过非遗材料包,让编织走进寻常家庭;通过研学基地,让更多人爱上传统文化;通过和学校的深度合作,为这门手艺储备未来的人才。
有时候看着集装箱装满编织品驶向港口,我总会想起小时候父母说的“编篮子没出息”。如今,这门老手艺不仅撑起了我的创业梦,还让几百个家庭有了收入,更把平南的非遗文化推向世界。我想,所谓的“出息”,从来不是做什么行业本身,而是能不能把一件事做好、做久,让老手艺活出新生,让家乡的味道走得更远。

图为平南百思特工艺品有限公司编织工艺品生产区一角,工人正在编织工艺品。全媒体记者陆颖敏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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