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柿子,好看,叶微黄,柿橘红,枝干青苍,待秋深时,一阵微风起,杏黄的柿叶片片辞枝,剩下一树柿子,红红的,如灯盏挑在铁黑的枝条上。此时,如有一对喜鹊盘旋在树梢,背景是高远湛蓝的长天,柿子似乎不只是柿子那么单纯了,赋予更深层次意义的审美,令人回味。
我喜欢观赏秋天的柿子树,柿子树不矫情,不择地,对土壤、气候之类的物候也不挑剔,无论大河上下,岭南塞北,高山薄垄,都能落地生根。所以,随处都能与柿子树不期而遇。
许多年前去杭州,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夕阳西下的时候,莫名地生出些许“日暮乡关”的愁绪来,这时,一枝柿子探出墙来,枝头缀着几个红彤彤的柿子,目光顿时被拉了过去,许多有关柿子的往事都浮现在眼前了,心底顿时温暖了许多。走到近前,看到门前挂一木牌,写着有房出租,于是在杭城便有了我的落脚之地。
过去,在乡村几乎家家都有柿子树。柿子树讨人喜,倒也并非因柿的谐音附会到事事如意之类的口彩,那是文人雅士关心的,老百姓图的是实惠。院中栽上一株柿子树,让孩子有点念想。柿子树不招虫,夏天,柿树如伞,树下摆上一张桌子,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晚上,把桌子撤了,搬来一张木床,纳凉度夏,月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柿子叶,筛下细碎的银色月光,有着清露般的沁凉,父亲坐在床沿上,讲着牛郎织女的故事。
唐人段成式《酉阳杂俎》有关柿树的文字,柿有七绝,一多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虫蠹,五霜叶可玩,六嘉实,七落叶肥滑,可以临书。我觉得应再加一绝,可助顽童戏游。
村头有一株古老的柿子树,树身不高,却枝繁叶茂,成了我们的游乐之所。我们在树上玩一种“摸瞎将”的游戏,一人用头巾裹住眼睛,蒙眼捉人,几人在树枝间跳来跃去,口中念念有词,或哼着流行歌,或调侃蒙眼者,或齐声唱着一首不知出处的童谣:“瞎子瞎子,这来来,点灯来,砍柴来。”若有人一时大意被捉,角色便会被互换过来,游戏继续……
前两年,去西安闲游,在远郊的一家野店里落脚吃饭。之所以用野店,因店远离了市区,少了城市的氛围,多了几分乡野的气息。院落方方正正的,前店后院,坐在二楼上俯视院落,如一口方井。就在“井”的一角,我发现了一株柿子树,挂满了红灯笼般的柿子,就这一眼,便把我美得不行,指点给同行的好友,他也是连声惊叹,天近冬了,竟然还有红柿恋枝。我想,此时若飘洒着雪花,那画面岂不更令人惊艳,不觉眼前就幻化出了雪中红柿图来。这幅图像一直挂在我记忆的某个角落,一旦看到柿子树,此图便不由在脑海中浮现。
柿子幼时大如纽扣,色青,随着一夏的成长,因品种不同而形体各异,圆的、方的、扁的……但有个共同点,都有着难以言表的苦涩味,便是红透的柿子亦是如此。想吃甜美可口的柿子,就要去涩。即刚刚黄的柿子,摘下来用开水烫,俗称沤,至于如何去沤,我不明就里。开水去涩的柿子,吃起来脆甜,重点在脆字上。最好吃的柿子要数软柿子,吾乡俗称烘柿子,俗话说的柿子专拣软的捏,说的就是这种软柿子。这种软柿子要捂,记得儿时,母亲会把收下来的橘红的柿子埋在麦缸里,过一段时间扒出来,柿子红得像火球一般,通红鲜亮,薄薄的皮,吹弹即破,拿时都要小心翼翼地,用牙咬开一小洞,汁液甘甜,尤其吮吸到最后,像“软舌头”入口,妙不可言。
而今,老家的院子里已没了柿子树,不知因何,村子里似乎也少有它的身影了。父亲在家中侍弄一株柿子树盆景,嫁接的,树身是古奇的石榴,柿子的枝条盘成浮云状,稀落的几只柿子点缀着,颇有古雅之趣,却无法挑墙而红了,亦不知所长柿子是否会有石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