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解暑,称得上是古代文人的一大“发明”。盛夏时节,骄阳似火、鸣蝉聒噪、汗流浃背。古人没有电扇空调,只能觅得阴凉通风之处,或穿堂,或水榭,或凉亭,或莲池畔树荫下,摆一竹榻或置一领篾席,翻上几页书,便是解暑良法。
大凡读书人都知道,并非所有的书都能读之解暑的。有些书能让你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有些书会让你读得心虚汗颜。想通过读书来解暑,读书的目的和心态无疑是重要的。
读书大体可以分为功利性读书与闲适性读书两类。功利性读书有着明确的目标,比如要做某一项学问,就要开一张书单,列上必读书目和参考书目;再比如,古代科举取士,文人要进入仕途做官治理天下,就得先“皓首穷经”,熟读考八股必需的规定书目——四书五经,不管理解不理解,喜欢不喜欢,都非读不可。功利性读书的意义不在读书本身,读书只是手段,其动力源于读书的目的。读书也不过是块敲门砖,终点是获得出人头地的好结果。这种读书用心躁矣,其趣不在书中,而在书外。显然,功利性读书是不可能解暑的。
闲适性读书注重的不是读书的目的,而是读书的过程。热衷于闲适性读书的人将读书作为一种嗜好,阅读全凭兴趣引路,与喜欢听琴或下棋无异,很难附会出读书有什么远大的目标。比如《红楼梦》中贾宝玉读书,为读“正书”,不知挨了父亲多少训斥甚至鞭打,但仍然要逃学。但贾宝玉并非不好读书,而是喜欢诸如《西厢记》之类的闲书,不仅读得入痴入迷、眉飞色舞,而且能大段背诵,为其中的人物落泪伤怀……闲适性读书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自己选择书籍,自己选择阅读时间。选择爱读之书,就能得到充分的精神享受,始终保持旺盛的阅读欲望;选择读书的时间,就能保证阅读时精力充沛,取得最佳阅读效果。闲适性读书在于“任其性情”,当读书一旦挣脱了“我必须读”“我必须于何时读”之类的束缚时,便进入了以阅读本身为第一需要的境界。
古人读书解暑,除了闲适的心态,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读书的“心静”。炎炎盛夏,内心安详宁静,置身于厅堂楼榭或池畔荷塘之中,便不会被燥热所干扰,身心顿时也会感觉清凉许多。“静”的概念在中国文化中有着独特的含义,苏轼曾说:“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老子认为,作为万物之母、万物之奥的“道”,是无法用感官感知到的,要想得“道”,就必须拒绝一切感官所获得的任何信息,使心灵“致虚极,守静笃”。这种思想在哲学、美学等领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延伸到读书上也可以这样理解:要以虚静之心进入书的境界,要摆脱读书的功利之心。如果读书念念不忘“黄金屋”“颜如玉”,当然进入不了书中;读书时时惦着明天要考试,后天要测验,那也只是胡乱应付,骗人骗己而已。只有真正虚心静气,被书所吸引,悠游惬意,才会忘却身处酷暑,读书解暑便有了真正的意义。
清代陈灌说:“心要常虚明而不可热,热则昏矣;非特名利之心不可热,著述之心亦不可热;常湛然朗然,超乎万物之上、而后可以读书,可以著书。”摒弃读书的功利,在夏暑之季以闲适和宁静之心读有趣之书,便是读书解暑的真正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