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给一个朋友,他在电话中说,正在村里参加挂灯宴,村里人经过了三年时间的沉寂,今年终于得以办“挂灯宴”,今天已有约,应族亲“请饮”,难得又再团聚庆贺一番。
元宵期间有挂灯的习俗,其起源据说来自皇宫。汉明帝永平年间,正月十五夜在宫中和寺院点燃灯火,其长明不熄之灯照亮暗夜,与星辉映衬,蔚为壮观。此景很快就有了民间的效仿,此后,元宵挂灯习俗就广为流传,成为一种民间节俗,并演化为一种意味深远的传统文化。
元宵挂灯是一种传统文化,因为它起源历史久远,衍生出来的文化很多,而且有的还单独成为新的文化支系。比如元宵挂灯与“客家山歌”、与舞狮、与猜灯谜、与吃元宵(汤圆)以及元宵诗会文化等。
在我的记忆中,元宵挂灯并不只是赏花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它与植根于乡土中的“添丁”之意紧密结合。因为“灯”与“丁”谐音,点灯长明有“香火不绝”的内在含义。于是,在广大农村,不同程度地存在家中添了男丁,村中就要举行“挂灯”的喜庆仪式,意为“添丁”之喜。
我生活的一个桂东南浔江之畔的村中,在很多年前,每逢元宵举行的挂灯仪式是十分隆重的。这自然与当时村民的思想以及娱乐方式缺乏有关。就比如,我小时候每逢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就有村民群众集中到江边空地席地而坐,边吃月饼、柚子、桔子等,边赏月赏江景的场面,整村人几乎全部出动,江边成为圩市,很是壮观。那时候,挂灯仪式与中秋江边赏月是同为“万民空巷”的节目。
挂灯仪式与村中的舞狮队有关。村中有一支由二十多个老中青少组成的舞狮队,挂灯仪式举办的时候,他们就是村中最受欢迎的人。这支狮队由闪跃腾挪的醒狮在前头引领,后面跟着敲锣打鼓的队伍,在众多看热闹的村民簇拥下,为家家户户送去新春的喜报。是的,没有错,不是只有添了男丁的家庭才有狮队去,没有添男丁的家庭,狮队一样去的,在每家每户中都有“采青”的表演,只是在添男丁的家庭,会多了一个挂灯的仪式。
凡是狮队所到的家中,主人都提前准备好瓜果糖特别是红包等,放在喜字作底的红铁盆中,等待着醒狮前来随机抽取。我记得那时候因为家里穷,可能没有那么多钱封红包,所以,在听到狮队热闹的声音越来越近时,母亲就赶紧拿起包红包的红纸,包进两枚铁钉,混在红包盘中。我问母亲,为什么不把钱放进去。母亲说,添丁嘛,放铁丁也有添丁之意,反正是好事。
在夜幕来临的时候,舞了一天的狮队就在人们的欢庆下返回领头人家中。在那里,狮队开始盘点一天的收获,看到一个个红包拆开后记录的收获,也看到了我家的“丁包”,尽管年龄还小,却羡慕这是异常好的生计,希望自己也能够掌握舞狮的本领,为家里赚钱。
去年,在下乡采访过程中,我发现贵港市港南区木格镇有挂灯与客家山歌联系在一起的特色。在客家人居住的君子垌围屋群以及圩镇周边,挂灯除了舞狮外,他们必然还是要唱起客家山歌的,抑扬顿挫,喜庆传遍人们心间。
木格镇有多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如龙凤麒麟舞、客家山歌、木格彩灯(又称花灯)等。木格彩灯有“木格”特色,与其他地方的彩灯相比,明眼人一看就能够认出来。木格彩灯高1.1米,宽0.6米,主要制作原料是竹子、彩纸、胶水、铁线等。老匠人通过100多道繁杂工序的手工制作(制作一盏彩灯至少花费三至七天),呈六面体、镶有“合家平安”“五福临门”等好兆字体且寓意“喜庆兴旺”的彩灯如艺术品般呈现于人们眼前。每年从正月初八、初九、初十到正月十五这段时间里,当年生育男丁的客家人都会用担子挑着丰盛的水果等供品,虔诚地来到祠堂举行祭拜仪式,并在巨大的彩灯上挂红绳。事后,通过数一数有多少个红绳结,就能够知道当年村中添了多少个男丁。
跳起龙凤麒麟舞、唱起客家山歌、张灯结彩,客家人用载歌载舞的仪式以及寓意生生不息的挂灯仪式等,缩写了中华民族追求光明与幸福生活的共同体悟。
猜灯谜在元宵文化中尤为突出,谜语本来就是中华文化的一个瑰宝,它与元宵文化结合起来,更令这种“益智”游戏得到广泛推广的机会。我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个元宵节,我的爱人带着女儿在夜幕中先行到广场游玩,那时,我还在家中码字。爱人打来电话说,那里正在举办猜灯谜活动,问我懂不懂得解谜。我灵机一动,马上启动“百度”,居然破解了一条又一条谜语,那一个晚上收获的小礼品,给元宵之夜带来许多欢笑。
吃汤圆,让我想起了勤劳的母亲。由于小时候家里穷,元宵吃汤圆就成了一个解馋的节目。灶膛里烧红了火,一个个汤圆在锅里打滚和沸腾,糖水和软绵绵的口感,既吃得舒服,又希望新的一年过上甜蜜的生活。
如今,父母日渐年迈,已经十多年没有吃过母亲做的汤圆了。爱人在制作汤圆时,还懂得把火龙果打成汁,做成了寓意年后日子红红火火的汤圆。几个味道极好的汤圆吃下,忆往事,品当下,希望父母身体健康,家庭永远和和睦睦、团团圆圆,日子越来越好。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这是唐代诗人苏味道最负盛名的诗句,宋代“三苏”就是他的后裔。在苏轼留下的作品中,关于元宵的诗文共计17首,几乎贯穿苏轼的整个创作年代,时间跨度长达37年。
“午夜胧胧淡月黄,梦回犹有暗尘香。纵横满地霜槐影,寂寞莲灯半在亡。”诗中的“暗尘”,就化自诗人苏轼先祖苏味道的诗作。
“东风夜放花千树……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宋代诗人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也让火树银花元宵夜永远地留在人们的节俗记忆里。
“广场漫步彩灯前,弹指之间又一年。火树银花辞旧岁,龙腾狮跃续新篇。”近来,我又翻到了多年前参加家乡元宵诗会的一首旧作。
火树银花元宵夜,往事不可追,相信来日灿烂。轻轻挥手作别旧岁,新的一年,愿我们所求皆所愿,所行化坦途,蓦然回首,有情人不负今生,有心人不负时光。